恩师声声唤不回 师恩巍巍永驻心——缅怀恩师朱寰先生

张乃和

恩师朱寰先生驾鹤西去,留给了我们无尽的思念。感念恩师作则垂范,执鞭杏坛70年,用生命把为人、为师、为学之道诠释得丰厚圆满,为我们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遗产。

早在1985年我考入吉林大学历史系历史学专业,当时我就被朱先生主编的那本厚厚的《世界中古史》所吸引。我记得曾在那本书上密密麻麻地做了很多记号,有的是赞叹,有的是惊奇,有的是疑问。这是我最早与朱先生的心灵交往。1997年我从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调到吉林大学工作,向系领导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就是,允许我报考朱先生的博士生。第二年我终于如愿以偿。从跟随朱先生读博以来已经过去22年了,先生一直是我人生的指路人。

在确定我的博士学位论文选题时,朱先生十分开明。他从不给我命题作文,而是让我自己摸索选题。记得当时我花了半年多时间摸索了两个选题,一个是中古晚期近代早期英国重商主义问题,另一个是中古晚期近代早期中英海外贸易比较问题。我分别写了好几页的材料向先生汇报。先生仔细看了很长时间之后,语重心长地说,让我向侯建新老师和王晋新老师学习,他们写的是中英农村经济比较,我可以学习他们的研究思路,搞中英海外贸易比较。就这样,先生帮我确定了选题。这也是我后来坚持了十余年的学术研究方向。由于中英历史比较研究难度很大,后来我就集中于英国的海外贸易问题了。从先生指导我确定博士学位论文选题,我切身感受到,先生指导学生不立门户、不守陈规,不仅重视培养学生独立发现问题的科研能力,而且更加重视激发学生的学术创新意识。直到今天,我仍坚守先生指导研究生的方法,从不给学生命题作文。

在我成长的道路上,朱先生始终以统揽国内外世界史学科发展的大视野指引方向。我有时喜欢向先生汇报一些读书心得,尤其是对西方现当代史学一些新动向比较关注。先生常提醒我,研究历史必须以唯物史观为指导,因为唯物史观是科学真理;即使在国外,坚持唯物史观的学者也大有人在。因此,不要以为唯物史观过时了不管用了,实际上唯物史观一点儿也不过时而且很管用。先生是这么说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他的论文和著作都是以唯物史观为指导,不断推陈出新,引领着学术研究的方向。给我印象最深的是,先生对唯物史观的理解和把握从不固化,而是举重若轻,切中肯綮。例如,先生常说,五种生产方式学说与三大社会形态理论并不矛盾,而是运用唯物史观在不同认识层次上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表述。再如,关于封建经济社会形态问题,先生指出,大土地所有制与小生产相结合是其根本特征。这就令人豁然开朗了。我曾把撰写的有关西方史学认识论危机的小文送给朱先生,先生不仅字斟句酌帮我修改,而且还把批改意见稿邮寄到我工作单位。后来我再当面向先生汇报那篇小文的修改情况时,先生甚至鼓励我写成一部书出版。正是在先生指引下,我先后自觉地在史学本体论、认识论、方法论和知识论等领域坚持唯物史观,发表了系列相关成果。这些成果如果说还有些价值的话,那都要归功于先生的教导。

朱先生在得知我调动工作要去天津时,非常担心我能否早些安居乐业。先生说,天津房价高,我没有积蓄,去那里买不起房子,耽误了做学问就可惜了。后来先生甚至想动员大家捐款或借款帮我在天津买房。在得知先生的心意之后,我止不住泪流满面。今年2月18日,先生找小唐问我近况,我赶紧给先生打电话详细汇报了在津的工作和生活情况。先生听了之后欣慰地嘱咐我,好好做课题,同时还要好好教书,争取在出成果的同时培养出国家和社会需要的人才。没想到,这次电话竟是我最后一次聆听先生的教诲!而且,到了3月中旬我才知道,我的师母赵德贵老师是2月27日去世的。先生是在我师母病重期间,还牵挂着我在津的工作和生活!我深深体会到了先生那大爱无疆的胸怀,深深体会到了先生和师母不是父母而胜过父母的温暖!

我深知,恩师朱先生不仅仅因为我是贫寒子弟,更是因为我愿意吃苦奋斗,执著于学术,故而期待有加。我深知,恩师朱先生爱才,不是为了开宗立派,不是为了传一己之私,而是为了利天下之公器,扬世间之公理。我深知,恩师朱先生学术报国志未销,寄望来者报师尊!学生夜半常泣醒,恩师声声唤不回。师恩巍巍如山,将永驻我们心间!


(作者为天津师范大学欧洲文明研究院教授、历史文化学院副院长)